初恋3
【五】
“等等…姑娘请等一下”身体的反应总是快于思考，在王耀还没想清楚的时候，他已经拿起行李冲下了火车，去追那位眼眸和伊万一样的女孩。但是那个浅亚麻发色的女孩并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，好像没有听到喊声，直到手腕被王耀抓住后，才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。王耀尴尬的松开手，考虑着要不要问她，看见女孩转身离开时，他脱口道：“你认识伊万·布拉津斯基吗？”但是女孩还是没有任何反应，王耀突然想起来她可能是个俄国人。
【麻烦了，我不会俄语…】
“Иван Брагинский”这是王耀唯一会的一句，伊万的名字，王耀特地查过的。
女孩听到这个名字后，紫色的眼眸紧紧的攫住王耀，浑身戒备，粗声粗气的说了一个字“不。”接着转头快步离开。
“等一下…”王耀直觉女孩是认识伊万的，并不放弃的追上去，这时候，一个短发的高大女子挡住了他的去路。
“先生对不起啊，我妹妹不会中文，请问您有什么事呢？”她用流利的中文说道。
“Иван Брагинский”王耀重复了一次那个名字，并解释道：“我是他的朋友，他回国之后没有联系过了，看见您妹妹的眼睛和他很像，所以冒昧打扰了。”
女子的表情十分惊讶，随后又变得有些犹豫，她抬起湛蓝的双眸瞧着王耀，嘴里缓缓吐出一句话：“我是伊万的姐姐冬妮娅，她是娜塔莎，伊万…他可能近期不会来中国了。”
没有想到这个结果的王耀感觉像是受了一击重拳，他以为和伊万的分别只有三个月，他赶紧问道：“那您能告诉我伊万的联系方式吗？”
紧盯着王耀的娜塔莎扯了一下冬妮娅的袖子，和她用俄语说了几句话，表情十分坚决，但是冬妮娅脸上的犹豫始终没有散去。最后她对娜塔莎摇了摇头，从包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王耀，对他说：“您可以给伊万写信，这是他的地址。”
信？已经很久没写过信的王耀觉得有些茫然。
“您知道，伊万现在住的地方没有网络……”冬妮娅温柔的笑了一下，牵起娜塔莎的手，说：“如果没事的话，我和妹妹就先走了。”娜塔莎在离开前还转头瞪了王耀一眼。
王耀手里捏着那张纸条望着那对姐妹离开，即使只有一个问题，她们姐妹也是不愿回答自己了，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伊万，王耀心里是乌云密布。不过手上好歹有了联系方式，回校的第一件事，就是写一封信。
【六】
写一封信，到底里面要写什么内容呢？
这个问题王耀考虑了整整一年。
王耀考上的是临床医学，医学生的日子，只有“忙”可以形容。但是再忙，写一封信的时间还是有的，其实信王耀早早就写好了，这一年来，他反反复复的修改着这封信，就是没有把它寄出去。这封信不太长，一张信纸便能写下所有的话，但这信里的话对学弟说，太亲昵；对朋友说，太暧昧；对情人说，太平淡。在王耀还在犹豫要不要寄出信时，已经是第二年冬了。
从舍友手上拿到信时，王耀差点跳了起来，那是伊万寄过来的信。信上的收信地址不太完全，因为伊万不知道王耀所在的班级，所以他在信封上画了一个小小的画像——是王耀微笑时的表情。王耀看着画像里绑着的头发，摸了一下自己的短发，一年来自己还是有所改变的，那么伊万呢？怀着紧张期待的心情，王耀打开了信。
亲爱的耀：
很久没见了，你最近好吗？
冬妮娅姐姐说在中国遇见了你，我以为她是在开我玩笑，到现在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。她说你知道了我家的地址，会写信过来。于是我整个秋天都在等待你的信，原想着在树叶落完之前收到的话，我就寄给你今年秋天的最后一片树叶，不过现在这里已经下雪了啊。我想应该是你没能想到要说什么的缘故吧？所以我就先寄给你一封信啦！希望你能收到。
你没来俄罗斯实在太遗憾了，因为7月时这儿的向日葵开得正好，花香弥漫了整个夏天，如果你在这儿，我们就可以躺在花畑里晒太阳，吃葵花籽儿，你不是总说我太白了么？山上的水既清又甜，就像梦里淌出来似得，你知道的，我已经6年没回家了。如果你在这儿，一定会想要扑到河里的，事实上我也这样做了，瞧，我还抓了几条鱼！我猜耀你一定没有在山间奔跑过，你平时就是不喜欢运动的人呀！如果你在这儿，你一定会想奔跑三天三夜，因为这里有看不完的白云，数不尽的星星。我从来没有想过在俄罗斯是一件令人欢快的事，以前总觉得这里不是一个适合我的地方，既无聊又沉闷，与世隔绝似的孤独，现在我倒是觉得这里不仅适合我，也很适合你。这个夏天里，我常常幻想着自己变成了一个孩子，如果我见到你的时候是个孩子那该多好啊！
我一直觉得我交不到朋友是因为在中国的时候我是个外国人，回来之前我还以为我一定能交到很多朋友呢，其实啊，我的朋友还是只有你。我想问你的近况，但是我觉得你一定过得很不错：忙碌充实的生活、结伴成群的朋友、优秀的课业成绩。不过我心底里还是想要知道更多一些的，从前你就不太爱谈起自己的事情，我宁愿相信是你的性格所使而不是排斥我进入你的世界。回到俄罗斯之后，我时常担忧着你是否还记得我，看见每一样美好的东西都希望与你分享，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啊！
如果可以的话，也想看看你的变化，不至于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不认得你。
你的朋友，伊万
信很短，字迹很工整，连一个错字都没有，干净得就像印刷出来的，内容也很简单，但是王耀看了一个小时。信封里面装着很多张照片，每张照片片伊万都对内容进行了说明。王耀拿起那张伊万抱着一束向日葵的照片，看的入了神。无论是伊万卷翘的发梢，还是上扬的眼角、微胖的脸颊，都与记忆中一样，或许连头发的长度都没有改变。原以为一年多未见，王耀对伊万的记忆会越来越模糊，但是和伊万度过的所有时间都是如此的清晰明亮，甚至王耀还能想起道别时伊万耳旁那些细微绒毛反光的模样。
王耀从箱子里拿出了那封写好了的信，也是一封不长，字迹工整一个错字也没有的信——因为每修改一次王耀就会重新抄一遍。他仔细的看完这封旧信，就把它叠好放回箱子里，然后又重新拿了一张信纸，铺在桌面上，开始给伊万回信。
伊万：
很高兴能够收到你的信，很抱歉我一直没给你寄信。其实信我已经写好，但是总觉得这样寄过去有些唐突，所以一直没能寄出去。
如果你寄来的照片是想让我后悔的话，你成功了。在山中河里游泳，在溪边烤鱼，在树林里入睡，真是我从未试过的。我也未曾见过整片的向日葵花畑，这里只有一盆一盆的向日葵盆栽，不说一个夏天，一天里能闻到一点儿香味也是算好的了。以前我的城市里不会下雪，上一年我刚到了这里，冬天非常的冷，下了一场大雪，我第一次看见真正的雪——虽然和俄罗斯相比这只是点儿雪沫。看见了雪我会不自觉的幻想俄罗斯冰天雪地的模样，因为伊万你在那儿。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却是还没到来，虽然天气仍然是让我感觉到寒冷。你谈到了阳光谈到了山涧谈到了花，但是我觉得俄罗斯最适合你的是雪，你的头发、你的眼睛、你的皮肤都好像是挂着冰霜，透明而冰冷——这是我看过真正雪之后才发现的。俄罗斯真美呀，这儿的天空不常看到星星，河里也不能抓鱼，我真想要到你那儿去，我想你觉得适合我的地方，一定会比我这儿更适合我。
学医真的很忙，课程多，难度大，而且在学校里有很多让人喘不过气的活动，但是一年足以让我习惯任何压力了，因为这是我梦想的职业啊，我想要为它奋斗一辈子。我还是时常会想起与你奔跑的日子，大学里我都快要忘记奔跑的感觉了，也许是因为我的懒惰吧，我不像你，在步入青年时还能像孩子般穿梭在山林里，我有的只是陪伴我的笔记本。我真羡慕你呀！
伊万你一定是不常笑吧？以前有人告诉我，你平常不笑的时候会吓走许多人，我想你的朋友都是被你吓走了。如果你每天都能像照片那样笑的话……你身边一定会围满不同的朋友的，而且没有时间来怀疑你现在这个朋友的真心。
你的朋友，王耀
2015.11.15